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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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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不能入眠的還有壽康宮中的被周氏圈禁起來的眾妃嬪,雖說正值八月盛夏,可這一日整下了一天的大雨,皇後身邊的人剛剛送來禦寒的衣物,採綠幾個百亂之中只搶來一件鵝黃色的披風,不知在箱底壓了多久,款式老舊不說,還散著一股怪異的味道,不過聊勝於無,她給衛瑉鷴仔細披上:“夜裏涼,殿下可莫要著了風寒。”

抱青守在一旁,替她掖了掖邊邊角角。

“中宮娘娘莫不是就打算這麽拘著咱們?”衛瑉鶯坐在一旁說,水善個子小,也沒拿到什麽好東西,只灌了一只手爐給她捧著。

“前朝定是出事了,可她如此直白的手段,令人覺得詫異。”

衛瑉鷴看過去,只見衛瑉鸝頭上夜明珠的頭面在昏暗的寢殿裏熠熠生輝,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,這樣名貴的珠子連她都沒有。

抱青正隔在兩人之間,有意無意地阻擋了衛瑉鸝看過來的眼神。

顯生的話還猶在耳邊,衛瑉鷴心中警惕,面上卻不顯:“今日聽聞給皇祖母侍藥的是敏勤貴妃娘娘,夜深了卻不見貴妃娘娘回來......不知明日會是誰。”

其實自從她們進到壽康宮就不見敏勤貴妃,衛瑉鸝微微側頭向她看過來,卻被抱青的身影擋住,看不太清衛瑉鷴臉上的神色,她道:“中宮娘娘這樣大膽,不知是得了誰的倚仗。”

大門卻被緩緩打開,予秋踏進殿中,恭敬道:“太後娘娘那邊又不好了,敏勤貴妃身子不好,皇後娘娘命奴婢再來請賢妃娘娘與三殿下過去。”

賢妃投了皇後一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,宮中有得是知道的人,高修媛急急奔道予秋面前:“敢問予秋姑姑,皇後娘娘、娘娘這是何意?將我們拘在這裏做什麽?”

予秋看了她一眼,笑道:“高大人今日高潔,觸柱以示清白,修媛娘娘在這裏消息消息不靈通,奴婢請娘娘,節哀。”

高修媛一聽,身上搖搖欲墜:“你、你說什麽?我父親怎麽了!我父親怎麽了!?”

予秋身邊的宮婢尖聲道:“禮部侍郎高席觸怒太子殿下,已著人拉去五馬分屍了,還是皇後娘娘慈悲,才留下修媛娘娘一條性命,娘娘可莫要糊塗,過幾日輪到您侍藥時,可得好好服飾太後娘娘,將功抵過。”

高修媛大駭!

“你們殺了我父親——啊——我與你們拼了!”高修媛素日本就是個潑辣的,這吵鬧起來將予秋推了個趔趄,她站直了身子,嫌惡地拍了拍身上被高修媛推過的衣裳:“楞著做什麽,請修媛娘娘出去,免得叨擾到其餘娘娘殿下休息!”

說著,羽林衛竟生生卸下高修媛的下巴,令她不能再叫,並著身邊伺候的宮婢一起帶走了!

“哦,是了,還有請賢妃娘娘與三殿下隨奴婢前去侍藥。”予秋轉過身笑道。

賢妃微微皺眉,衛瑉鸝則扶著她,二人在予秋的帶領下先行踏出了壽康宮的門。

待那雕著菱花格紋門窗的大門又被沈沈關住,衛瑉鷴拉著抱青的手低聲問:“以你的身手,可能出去?”



這雨整下了一夜,第二日,天氣晴朗,皇後坐在妝臺前由予夏簪上鳳冠,又站起身整了整朝服:“太子那裏可起了?”

予秋匆匆從門外進來:“娘娘,太子殿下求見。”

衛瑜鳴來得剛好,也省的周氏找人去尋他,他一身明黃太子朝服,玉帶皂靴,赤金龍簪別住白玉冠,大步流星踏進中宮,“兒臣給母後請安,母後康福。”

“太子免禮。”周氏微微頷首,“不知殿下今日可準備好了?”

榮王大軍就壓在閼與府,他的太子衛率也已遍布上京,衛瑜鷹與他遲早有此一戰,衛瑜鳴不僅不怕,還有些微微的興奮。

“東宮六率均由楊延益和楊德寶帶領,四萬精兵,定將上京城守得滴水不漏。”

榮王號稱十萬精兵,誰不知青州渝州皆不是什麽富庶地方,何況他駐旗不到一年,就算加上羅家軍手下也不到三萬人,哪來的臉號稱十萬?

衛瑜鳴嗤笑,周氏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,吩咐身邊人道:“賢妃與三殿下那裏可得好生看好,切不可出事。”

司空朔獻上逼宮計策,又只身前往青州策反榮王,如今榮王是反了,又大軍壓境,戰事一觸即發,而周氏卻總覺得有些不安,元啟帝不是個昏君,羽林衛和南衙十六衛哪裏有這樣容易全隨著齊王改投他們麾下?

就是衛瑜鹔不也......

“衛瑜鹔真落崖不知所蹤?”周氏問道。

“千真萬確,來報的人只說屍身都爛了,萬丈懸崖落下去焉有命在!”衛瑜鳴道,手扶腰上玉帶:“是他不識好歹,朝令夕改,若歸入我東宮門下自有他性命,更有他富貴,卻做這樣背主的事!”

周氏點點頭,司空朔已在返程,此人智囊無雙,可與太過聰明的人打交道無異於戲耍毒蛇,在此之前還是掐住這蛇的七寸才好,想到這裏,又側頭吩咐:“賢妃與三殿下的飯食中,去加一個‘七醉’。”

衛瑜鳴側頭看去,道:“母後謹慎。”

七醉乃是蠱毒,司空朔與衛瑉鸝有婚約在身,捏住了衛瑉鸝就是捏住了半個司空朔,雖說他已在衛瑜鳴手下多時,且忠心耿耿,可周氏生性多疑,此行也是為保萬無一失。

“皇帝已近燈枯,可他不能死在我們手裏。”周氏道:“徐氏那裏本宮還沒來得及去瞧一瞧,殿下部署好宮中,可千萬要讓皇帝死在榮王手裏。”

元啟帝死誰手裏,誰就是弒君之臣,就算榮登大寶也會受盡天下、千秋萬世文人詬病,周氏不怕身後惡名,可她不能讓衛瑜鳴去經受這些——

“兒臣明白,宮中上下已全部部署好,只待二皇兄掉入這彀中。”衛瑜鳴臉上浮出一個得意的微笑,白凈的臉上有了這抹笑容更顯俊逸,如果不是正與周氏商量這弒父殺兄的醜惡事情的話。

“殿下此言差矣,一個卑賤之人所出的兒子,有何資格做你的兄長!?”周氏冷冷道:“殿下是南朝頂尊貴的嫡子,哪裏來的兄弟?”

只待殺了最後這一個,衛瑜鳴便是元啟帝唯一的兒子。

唯一。

×

接連幾日都是滂沱大雨,徐氏坐在宮中繡一塊雄鷹圖案的蜀錦,她年紀很大了,手下功夫雖不比年輕的時候輕巧,繡出來的東西卻還是栩栩如生的。

皇後來得意料之中,予夏收了描畫得十分精細漂亮的油紙傘,周氏在門口由予春伺候脫下木屐,只著了鳳鞋踏進宮中,外頭只報榮王大軍已經壓在上京城門口好幾日,城中百姓人心惶惶,她已使人散出去消息,說榮王企圖逼宮脅迫皇帝退位讓賢,現今城中到處是討伐他的聲音。

楊家和周氏父子的兵士也已經準備好了,現在她終於有空來親口吹滅敏勤貴妃這根二十多年前就該滅的蠟燭。

徐氏蠟黃的臉上精神還好,見她來,溫柔地笑道:“妹妹來了。”

按說皇後是正妻,敏勤貴妃原本是側妃,只算是個妾,怎麽也輪不到她一個妾室叫周氏妹妹。

可事實是徐氏入府最早,周氏晚了她大半年才入的王府為元啟帝的正妻。

“妹妹看一看,我這雄鷹繡得可還算精致?”徐氏將手中的繡品遞給周氏看,湛藍色的蜀錦上用褚色繡著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,徐氏出身渝州,在閨閣中就精通繡藝,曾經元啟帝的貼身用品無不都是出自她的手。

八月的雨來的毫無道理,去得也毫無道理,方才還是大雨滂沱的天,周氏進來還未兩盞茶,雨勢已收,周氏坐在另一頭,道:“姐姐好閑情,殊不知妹妹近日,忙極了。”

“有所求,便是有所忙活。”徐氏意有所指地笑笑:“我多年少出永福宮,近年見她們,才發覺都老了,宮中早已有了更好的顏色,讓我只想起來當年在王府中,妹妹們的好顏色也如現今,一個個,都美極,如雨後怒放的花骨朵一般。”

周氏嫁給元啟帝有二十九年了,徐氏更早,三十餘年,時光走得很快,又很慢,晃眼後她們都老了,晃眼後,孩子們都長大了。

“近年我總是在想,若當初陛下迎的是福昭儀入主王府,不是妹妹,想必如今也不會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兩兄弟孤零零的。”

元啟帝原本的子嗣一點都不稀薄,十兒十女,如今兒子只剩榮王和衛瑜鳴,而女兒是都好好長大了,若不是衛瑉鸞不明不白死了,南朝十位帝姬還能成好一段美話。

“放肆!你怎敢對皇後娘娘如此不敬!”予秋大喝道,徐氏卻看都未看她一眼,只直勾勾盯著周氏。

周氏嗤笑一聲,道:“姐姐這話,當真誅心。弱肉強食,物競天擇之理無須妹妹時時提醒姐姐罷?”

周氏多年未稱自己是小,一時覺得口澀,徐氏轉頭看著她,臉上慢慢浮出一點笑意:“妹妹倒從不畏懼夜半來敲門的冤魂。”

“說起冤魂,難道姐姐手中就幹凈了麽?”

二人的眼神在空中碰了個正著,殿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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